有蔺靖有蔺靖有蔺靖。
小甜饼小甜饼小甜饼。
01
李熏然看着头顶上飘着的萧景琰。
萧景琰也撑着下巴低头看李熏然。
李熏然去南京玩的时候买回来的玉佩,夫子庙地摊上买的,五十块钱一个。
被李熏然扔进抽屉里待了几个月之后,玉玦突然在某个夜晚光芒大炽,片刻后,在空中渐渐凝出一个人影,广袖红袍。
他说他叫萧景琰,是先皇的第七子,大梁的皇帝。
死后被人将三魂六魄封于玉佩之中。
说完,他状似不经意般看了一眼李熏然手上的易拉罐:“那是什么?”
“果汁。”李熏然还在消化信息中,不带思考地把瓶子递过去。
萧景琰接过来看看,指着包装上的五个字问:“这写的什么?”
“喝前摇一摇。”
萧景琰了然,点点头,把瓶子放在吊灯顶上,扭了两下腰,又晃了晃脑袋:“这样摇可以吗?”
李熏然咳一声:“摇瓶子,不是摇你。”
萧景琰从善如流,摇完饮料之后喝一口,旋即略带惊喜地:“甜的?好喝。”
咕咚咕咚喝完,还用绣着龙纹的袖子擦擦嘴。
02
萧景琰大概了解了一下千百年后沧海桑田的俗世变迁,他一个人坐在衣柜顶上,说要一个人静一静。
没过几个小时就从柜子顶上飘下来,悄没生息地挤到李熏然的旁边,学他盘腿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他对这个四四方方会发光的大东西似乎没什么太大的兴趣,倒是好奇电视里的人。
“他们怎么都不穿衣服?”
李熏然抓了一大把薯片揉进嘴里:“游泳,你看那个粉红裤子的,是中国人。”
萧景琰显然对李熏然将“那个短到连亵裤都不如、颜色艳丽、不合规制、材料可疑的玩意”称为裤子感到诧异,迟疑了片刻,换了个问题:“什么是中国人?”
“就是同胞,同胞你懂吗?”李熏然的手在空中随意比划了两下:“我的同胞,就是你的子孙。”
萧景琰愣了一下:“可是我没有儿子啊。”
电视上的孙杨已经游完了四个来回,李熏然终于舍得移开视线,把手边的薯片袋子拿起来,试图从里面再挖出来几片摔碎的薯片渣:“你是皇上,怎么连儿子都没有?”
“我没有儿子,我也没有皇后,”萧景琰重复了一遍,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半透明的手指,问道:“我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
“可以啊。”李熏然点点头,从茶几底下摸出一包新的薯片,萧景琰盯着他的薯片袋子看半天了,小李警官很是大方:“给你吃。”
“不是拜托你给我吃薯片,是别的事。”萧景琰一边拒绝,一边手法娴熟地撕开包装袋,叼着薯片含糊不清道:“你可以帮我找个人吗?”
“谁啊?”
李熏然把包装袋抵在嘴边,试图一举消灭剩下的所有残渣。
“琅琊阁主,蔺晨。”
李熏然手一抖,薯片渣倒了自己一脸。
萧景琰提到蔺晨,弯弯绕绕扯了一大堆,从江湖之远扯到庙堂之高,从政权变迁之血腥无常到琅琊风景之秀丽瑰伟,从不解风情的古板大臣到人心叵测的江湖恩怨,绕来绕去一大堆,也没说清两个人的关系。
李熏然努力做了半天阅读理解,觉得萧景琰和蔺晨大概是两情相悦的关系,但奈何朝堂与江湖不容,出世与入世相悖,再加上俗世礼教、旁人言语,蔺晨入不得朝堂,他也去不了江湖。
萧景琰又塞一口薯片进嘴巴:“这是什么味道的?”
“韩国烧烤。”
“韩国是哪个国?”
“高句丽,你知道吗?”
“哦,知道,我大梁下面的一个小藩国,没听说他们会烧烤啊。”萧景琰嚼一嚼:“还挺好吃。”
李熏然抓抓头发:“我去哪找你说的那个什么牙阁主去?”
“琅琊阁主。”萧景琰说到这四个字的时候似乎有点脸红;“很好找啊,在去年和你一起买走玉佩的那个人手里。”
03
李熏然用了几秒钟时间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
凌远,第一医院院长。
鲜花食人魔案之后,李熏然在第一医院住了几个月,最开始是生理治疗,后面主要是心理治疗,而他和凌远的交流一直停留在偶尔在医院的走廊遇见,点个头算是打了招呼。
出院后的李熏然短时期内不能再作刑警,心理状态不稳定,医生建议李熏然离职一段时间。
于是小李警官背着包去旅游。
在一个人流浪了小半个中国后,在南京遇到了同样来旅游的凌远。
他之前见到的凌远总是西裤制服、不苟言笑,认真地询问镇痛泵效果好不好、晚上会不会睡不着。
而现在的凌远穿得就亲切了很多,站在酒店大堂笑着和李熏然打招呼,眼角荡起点小褶子。
“李警官一个人来玩?”
李熏然点点头,低头玩自己行李箱上系着的小挂件,平安符,简瑶给求的。
“我也一个人,”凌远瞥到李熏然手里捏着的长途车票:“李警官不是开车来的?”
“我那个,有病,”李熏然撇撇嘴,表示自己对接下来这句话的不认同:“医生说PTSD患者注意力难集中,开车危险。”
医生还说了很多。
比如心理脆弱,建议不要独居,于是李熏然强行被妈妈打包带回家,跟着老人家过起了早起早睡的健康生活。
比如社交恐惧,于是每天吃完晚饭都被李妈妈拖去散步,李妈妈在大妈群里舞动人生,李熏然就买份晚报,坐在公园的椅子上慢慢看,配着《最炫民族风》的背景音乐,觉得自己淡定如老僧入定。
比如睡眠障碍,李熏然会在许多个夜晚惊醒,他走到床边,拉开窗帘,看凌晨的车水马龙。
凌远看着李熏然汗津津的刘海贴在额头上,南京的夏天是地狱模式的蒸笼,潮热潮热的。
他想了想,转转食指上套着的车钥匙:“我们一起吧,我开车,你副驾。”
这是个陈述句,似乎没在询问李熏然个人的意愿。
但李熏然却意外地没有被侵犯了个人权利的自知,想了片刻后,就颠颠地跟着凌远去后备箱放旅行箱。
李熏然弯腰钻进副驾驶位,凌远在他身后,看见他薄薄的衬衫背后洇了一大片汗渍,目光惯性向下划了一下,又迅速非礼勿视地移了上来。
凌远开车,李熏然在他身边鼓捣空调,调完风速调温度,调一会又看窗外,看一看低头玩自己的安全带。
果然是注意力不集中。
他们去鸡鸣寺,李熏然不信鬼神,偏偏跑去求了个心愿锁,心愿锁下面有窄窄的一块红布,可以写心愿。
李熏然如临大敌般皱着眉头写字。
好像真是写上去了就能求什么得什么。
他把心愿锁挂在很高的地方,抬高胳膊,衬衫拉起来一小截,隐约露出点肉色。
凌远走过去,不动声色地替他拉了拉衬衫下摆。
“老凌,别拽,我胳膊伸不高了。”
小警察的声音从上面传下来,飘飘悠悠的。
下山的时候李熏然踢踢踏踏地走在前面,突然扭头问凌远:“你怎么不问我许了什么愿望。”
凌远看他不看路还走得飞快就担心他一脚踩空跌下去:“你看看路,别看我。”
“我写的长命百岁,他们都写升官发财。”
李熏然停下来,转过身看凌远。
阳光从他背后洒下来,连头发梢都镀上了一层金光。
04
他们去吃鸡鸣寺山下的灌汤包。
南京名小吃,鸡汁灌汤包,李熏然时不时盯着已经上了菜的别桌看两眼,一手一只筷子严阵以待。
凌远慢悠悠在小碟子里倒醋:“这么饿啊?”
“也不是饿,”李熏然一路盯着服务员用托盘托着笼屉走过来,盯得小姑娘脸都有点红:“就是想吃。”
凌远记得,李熏然刚醒来的时候,每天能吃的食物种类有限,在加上医院食堂水平确实不高,每天送餐的时候李熏然都要盯着别人的餐盒看半天,问来问去,发现好像只有自己吃得最清淡,卖相最难看。
大概是李熏然眼巴巴问送餐护士“我明天可以吃别的菜吗”,那样子实在太可怜,凌远第二天给他煲了粥,倒进医院统一的餐盒里,让小护士给送去了。
李熏然那一阵对医院食堂一日千里的厨艺进步非常满意,对他们每天翻新的菜品赞不绝口,还转着轮椅跑去走廊尽头的意见簿上写了一大段话,主要夸奖第一医院食堂的服务水平,在最后写了一句:我明天可以吃清蒸鱼吗。
凌远看得哭笑不得。
于是第二天,李熏然如愿吃到了清蒸鱼,怕他吃多,只给了鱼腹部分。
凌远开车,李熏然坐在副驾驶。
他担心凌远困,就一直不敢睡觉,时不时跟凌远天南地北说两句话,怕他睡着。
隔几个小时剥一个口香糖递到凌远嘴边:“吃一个就不困了。”
凌远知道这是ptsd患者过度焦虑的表现。
也不点破,嘴巴一张,吃了李熏然递过来的口香糖。
南京是六朝古都,人文景点多于自然景观,李熏然兴致勃勃走在前面,凌远跟在他身后,时不时给他讲几句历史背景。
夫子庙附近有摆摊算命的。
李熏然非要拉凌远过去算一个。
他们挑了个看起来最不会算命的算命先生,那人和凌远像了七八分,就是胖一点,声音听起来清朗了不少,摇着把扇子。
“算姻缘还是算前程啊?”
李熏然怔了一下,他当然不能算前程。
“算姻缘。”
那人捏着李熏然的手看了半天,皱着眉毛扬声道:“你还算什么姻缘,你不是已经有姻缘了吗?”
李熏然抽回手,盯着自己掌纹看了片刻,什么也没看出来,也不知道这胖子说的姻缘在哪。
小李警官从小就是五讲四美的三好学生,对一切早恋说不,任凭学校里的小姑娘用情书塞爆小学生李熏然的书包,也自岿然不动。
后来大学进了刑警学校,就仿佛进了和尚庙,再到工作,从一座和尚庙去了另一座和尚庙。
哪有什么姻缘。
算命未果,又去地摊上看各种小玩意。
各种佛珠串起来的手链、大大小小的玉佩、折扇香囊、如意玉簪,乱七八糟堆在一起。
李熏然从里面翻出两个玉玦,几乎是一模一样的款式,一个纹着龙首,另一个像是某种飞禽,雕工精致到不可思议。
是以李熏然几乎立刻就断定了这是现代工厂批量制造的仿古品。
他买了两个,一个给了凌远,一个自己留下。
凌远接过来的时候似乎完全不嫌弃他的礼物太没新意,认真地放进包里,说了声谢谢。
那天晚上凌远把李熏然送到高铁站。
李熏然站在车门口,总觉得自己还想再说点什么,但大概也是觉得说句谢谢太生疏,于是吞吞吐吐,半天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凌远不知道看没看出他的欲言又止,摇下车窗,从副驾抽屉里摸出一盒口香糖,抽出一条给了李熏然。
“路上小心,车程不长,你一个人别睡觉,吃一个就不困了。”
李熏然接过薄荷味的条状糖果。
夏天太热,口香糖整个都有些发软。
他突然开始憎恨起自己ptsd患者的身份,社交恐惧,让他在这个时候很难开口要一个凌远的联系方式。
凌远缓缓摇上车窗,侧脸慢慢消失在李熏然的视线里。
李熏然跟凌远挥手,看着车子汇入车流,消失成一个小点。
然后拖着箱子慢吞吞去检票口检票,另一只手里始终攥着那片口香糖。
他当然没舍得吃,蓝色包装纸好好的包着因为天气转凉再次变硬的口香糖,和玉玦一起躺在床头柜的抽屉里。
05
萧景琰学李熏然的样子,把薯片渣倒进嘴里:“蔺晨就在凌远那块玉里,我们当时说好的,一人一块。”
琅琊阁不仅掌握天下秘闻奇事,也笼络了大把能人异士。
生者搭上几年阳寿,死后封魂魄于器物中,若机缘巧合,幸能得遇天时地利人和,也能重见天日。
蔺晨写信问萧景琰愿不愿意。
当然愿意。
这法事消耗极大,萧景琰也不知道蔺晨为这两块玉玦费了多少心神。
萧景琰从沙发上飘起来,脚不沾地飘进了卧室,片刻后,手里捏着那块口香糖又飘了回来。
“你打开看看”
李熏然不懂他的意思,小心剥开了糖纸。
正面看看反面看看,什么都没有,只是很普通的一块口香糖。
萧景琰在吊灯上荡着秋千指点迷津:“你看包装纸。”
李熏然就着床头昏暗的灯光,捡起茶几上被丢开的包装纸。
看见糖纸背面白纸黑字留下了一串电话号码。
凌远写上去的。
06
李熏然在萧景琰的蹿腾下打了通电话过去。
那边响了两声就接了,凌远的声音爬过好远的距离慢悠悠撞到李熏然耳朵上:“喂?”
李熏然看看自己身边紧张得不停塞薯片的萧景琰,轻咳了一声:“凌院长,您好。”
对面几乎立刻就回答:“熏然?”
虽然用了疑问的语气,但分明是个陈述句。
下一秒,李熏然就听到电话那边传来一个略微耳熟的声音,清朗得似曾相识。
“是景琰吗?电话给我!让我说话!琰琰!我是蔺晨!”
06
凌远发了条短信过来。
有机会见个面吧。
李熏然拿着手机打了删删了打,不知道该怎么回,他手里还攥着那张糖纸。
对面很快又来了一条。
记得带上萧景琰。
至于李熏然在日后吃到凌院长做的菜,觉得无比的似曾相识,那已经是另一个故事了。
(好不好吃的,就那么回事了吧)
鸡鸣汤包是在鸡鸣寺附近……表述有误,鸡鸣汤包是南京很有名的小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