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脑洞。
01
在最开始的时候,凌远对李熏然其实有些不大不小的误会。
这事主要怪赵启平。
凌远不知道赵启平什么毛病,好好一双手,拿起手术刀来四平八稳,小护士们走过路过都忍不住要多瞄几眼赵医生,从手看到脸,从脸滑到腿。
这么一双手,偏偏打起字来二十六个键都戳不准。
赵启平当时人在美国,发了个短信给凌远。
我弟弟受了点伤,去咱们院,师兄帮忙照顾一下吧。
叫什么?我去查一下号。
林心如。
彼时的凌远还不知道小赵医生这是打错了字,也不知道现在有一种无药可医的病叫做手癌。
林心如和李熏然的首字母都是“lxr”。
远在大洋彼岸的赵启平也不知道在和谭宗明搞些什么,匆匆忙忙打完字,手机一扔,再没看了。
大洋这边的凌远用了几秒钟消化了一下这个名字。
折服于赵启平他们家人给弟弟起名字的独特审美。
凌远揣着这个名字去挂号处查号的时候,想起来自己好像是见过这个弟弟的。
赵启平以前跟凌远说过,他们家命里缺女、五行缺妹,一家子全是男孩,个个蹿上一米八,脸都跟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
哥哥们一直挺想要个妹妹,可以穿裙子扎辫子的妹妹,软绵绵的、听话又乖巧的妹妹。
哥哥们也曾经想过把最小的弟弟当妹妹来养。
奈何家里最小的那个,除了软绵绵这一点符合要求,每天上树掏鸟蛋,拿弹弓弹隔壁小明的屁股,抓小虫子扔进赵启平衣领里,拍皮球砸进大哥的汤碗,顶着张怎么看怎么乖的脸干尽各种倒霉事。
哥哥们只得作罢。
后来这个弟弟读幼儿园,因为长得可爱,被老师抓去跳舞,领舞《十送红军》。
那是弟弟最靠近妹妹的一次,画了一个幼儿园舞蹈标配的大浓妆,扭着小短腿在台上送红军。
赵启平边说边掏出手机,从相册里翻出一张照片,给凌远看:“看,我弟弟。”
大概是翻拍的缘故,照片像素很差,隐约只能看见照片里的小朋友有一双圆到离谱的黑眼睛。
还有两坨不知道涂了几层的红脸蛋。
弟弟穿着一身松松垮垮的小军装,横挎一个上书“为人民服务”的帆布包,小胖脚裹着黑色布鞋,对着镜头一脸苦大仇深。
苦大仇深还是漂亮得跟个小姑娘似的。
大概是全身心地抗拒着被拍照,眉毛都拧起来了,小孩眉毛普遍都浅,这个弟弟倒是个性,蜡笔小新一样的粗眉毛。
凌远对这张照片记忆颇为深刻,因为——好久没见过这么可爱的小朋友了。
赵启平给凌远展示完照片,遗憾地收起手机:“可惜了,因为我们老拿这张照片嘲笑他,稍微懂事点就非要当警察。”
凌远问:“那现在呢?”
赵启平把手机丢进抽屉里:“现在当警察呗。”
凌远边走变想。
可能是对妹妹的执念太深,所以起了林心如这样的名字,可以理解。
02
凌远去挂号台问了问,有没有一个叫林心如的病人。
前台护士反复确认了三遍,说是没有林心如。
凌远想着人可能还没来,随便在挂号台旁边挑了个长椅,长腿一翘坐着等人。
于是来来往往的人总是忍不住多往这边看几眼,凌远不为所动,一门心思盯着自己的皮鞋尖。
李熏然觉得自己今天其实真没受什么伤,便装抓人的时候扭到了踝骨,现在有点红肿而已。
他一瘸一拐走到挂号台挂号。
凌远隔着老远就看到了李熏然进医院。
毕竟人民警察身姿挺拔,走路带风,再加上那张和小赵医生像了八成的脸。
李熏然捏着病例单转身的时候,凌远已经站在了他身后。
其实在开口之前,凌远是慎重考虑过了的,要不要直接喊他名字。
毕竟眼前的小警察一米八几,即使额头上那一排卷卷毛小刘海看起来还带着点蓬勃的少年气,但总体来说整个人的气质和“林心如”这三个字八竿子打不到。
搞不懂赵启平他们一家子当哥哥的都是什么毛病,要给如此端正干净的弟弟起这么个名字。
凌院长尚在犹豫如何称呼对方的时候,被挡住路的李熏然先开口了。
“你好?”
中华文化博大精深,这句话可以翻译为:对不起,你挡到我了,可以让一下吗。
奈何挡人去路的人似乎不打算做小李警官的这道阅读理解题。
“你好,”凌远用一种被嘱托照顾小辈的过来人语气打了个招呼:“是小林吧。”
李熏然略显茫然:“小林?”
“双木林。”凌远在空中象征性地写了两笔。
李熏然笑了一下,额头前的卷卷毛也跟着抖了抖:“我不姓林,姓李,木子李。”
让人很有伸手上去呼噜一把的欲望。
凌远按捺住自己上手呼噜头的冲动,上下打量一番李熏然,实在不能相信和赵启平像成这样的人居然不是赵启平弟弟。
他划开手机又确认了一遍。
小赵医生发过来的确实是林心如三个字。
“不好意思,我认错人了。”凌远瞄了一眼李熏然病例封面上写的名字和科室。
李熏然,不是林心如。
凌远打量李熏然的功夫,李熏然也在看凌远。
看到凌远左胸口别的工作牌,李熏然暗忖第一医院的服务态度还真是到位,院长亲自在急诊大厅陪病人聊天。
然后把病例卷吧卷吧塞到西裤口袋里,鼓鼓囊囊一大包,一瘸一拐扶着墙往楼梯口去了。
凌远又一次在挂号台确认了一遍没有一个叫林心如的病人。
问完转头的时候,正好看到李熏然费劲地扶着楼梯扶手,试图上楼梯。
平地走路还好,上楼梯的时候脚踝吃力,方才不显山不露水的疼痛就一下子冒出来了。
李熏然疼得膝盖打了个颤。
还是决定用没受伤的那条腿单脚跳上去,虽然形象糟糕点。
凌远看着小警官蹦跶了一阶。
第一医院每天的病人不少,一个个行色匆匆,一个小孩从二楼拐角冲下来,险些撞进李熏然怀里。
李熏然躲了一下,倒没生气,好脾气地伸手摸了摸小男孩的头,让他慢点跑。
凌远看过这一幕,轻咳一声,自认为本着纯粹的人道主义精神,走过去扶李熏然上楼。
凌远扶住李熏然胳膊的时候,小警官侧头看了一眼,看见是凌远,也没有很意外的样子。
“我自己能走。”
你那叫自己能跳。
凌远说:“我扶你。”
李熏然僵着胳膊没动,还是觉得堂堂一个院长,有事没事在挂号台逮着人聊天也就算了,现在还亲自扶自己。
未免太耽误人家时间。
“真的没关系。”李熏然说完还活动了一下脚腕给凌远看。
然后在凌远意料之中皱着眉头吸了一口冷气。
凌远实在是觉得这个皱起来的眉头似曾相识,像放大版的蜡笔小新,更像是把赵启平手机里那个小孩拽出来,四面八方都扯一扯,放大版的红脸蛋小红军。
于是凌院长没忍住,又确定了一遍:“你真的不姓林?”
李熏然这次干脆翻出了警官证,翻到证件照那页给凌远看。
端端正正三个字:李熏然。
凌远看了看李副队的名字,目光在证件照上打了两个转:真的是太像了。
李熏然把警官证插进胸前的口袋里,习惯性地拍两下:“凌院长你真的认错人了,我没事,可以自己上去。”
凌远点点头。
然后低头看了看李熏然的脚踝:“现在都肿成这样,等会拍个片子最起码是骨裂,你再乱用力小心变骨折。”
03
李熏然最后还是被凌远一路扶到了骨科。
小赵医生不在,骨科诊室门口的小护士比平时少了一大半,看起来冷清了不少。
不是周末,没排几个人就叫了李熏然的号,拍个片子,撕脱性骨折。
片子是凌远帮他取的,拿回来在他面前晃一晃,屈起食指点了点骨折的位置:“我刚才说什么?”
李熏然压根看不懂,也要装模作样看一看,然后带着对权威地绝对信任点点头。
像模像样的,凌远笑了一下。
帮李熏然把片子装进袋子里,凌远翻出病例认真看诊断。
李熏然在旁边一个人不知道能说点什么,翻出手机玩六角拼拼,玩一会,说要给家里打个电话。
“哥,我没事,就摔了一下,脚踝,对对对,真没骗你,今天不回去了……”
凌远听李熏然对着电话那边讲话,低音炮压得低低的,竟然有些意料之外的乖巧,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听,一目十行地扫病例。
看到一半电话就响了,凌远看一眼来电显示:是赵启平。
凌远放下病例,走到走廊尽头去接电话。
电话那边的小赵医生带着点让人压根不想知道他刚才做了些什么事的餍足感:“喂,师哥”
“美国大半夜的,你不睡觉?”
赵启平嘿嘿笑两声,然后大约是扭头对身边的人说话,声音有点远:“老谭给我倒杯水。”
“说正事,看到熏然了吗?”
“谁?”
“我给你发短信你没看到?不可能啊,你不是还回了我一条吗。”
凌远看一眼远处翘着腿打电话的李熏然:“看到了,你再说一遍你弟弟叫什么?”
“李熏然啊。”小赵医生答得理所当然。
你他娘的给我说的是林心如……
凌远很有耐心地指点小赵医生:“你看看你给我发的是什么。”
电话那边一阵响,大概是赵启平在翻信息。
然后又是一阵响,小赵医生的笑声重新清晰地从电话里传过来,笑得特别没有形象:“盒盒盒盒盒盒盒盒师兄你不会真的去接林心如了吧盒盒盒盒盒盒盒盒!”
凌远捏捏手机。
然后很是不留恋的挂了电话。
留下大洋彼岸的谭宗明一脸莫名其妙,看着小赵医生大半夜的为了一个电话笑得满床打滚。
04
凌远挂了电话走回去,李熏然正巧也挂了电话,正拧着眉毛翻病例。
医生的字乱得可以,他压根看不懂。
凌远走过去,把病例拿过来,帮他放进装片子的袋子里:“你哥哥刚才给我打电话,说他不在的时候让我照顾你一下。”
“赵医生?”
“嗯,手机给我。”
李熏然不疑有他,把手机递过去。
凌远在李熏然手机里输了自己手机号:“存一下,复诊的时候联系我,我去接你。”
“还要复诊?医生刚才没说啊。”
“要复诊,”凌远在忽悠人这方面一直颇有建树,胡说八道的时候眉毛都不皱一下:“绷带底下要换药,不会换药的话来医院换,你会换吗?”
李熏然为难地看了看自己被裹成粽子的左脚。
“不想来的话我去给你换。”凌远划开手机:“赵医生说等会让我送你回家,正好认个路。”
李熏然有点受宠若惊,心想赵启平的面子还真是挺大:“那,谢谢院长了。”
05
小赵医生在大洋彼岸吹资本主义的海风,吹到第十天的时候,收到了李熏然的信息。
在这十天里,凌远本着“你哥哥拜托我照顾你”的友好精神,将小李警官伺候得无微不至。
李熏然一开始还不习惯,每每要几番推辞。
直到凌远挽起袖子给李熏然做过一次饭之后——小李警官就毫无反抗之力地屈服了。
李熏然发来一条消息。
哥,我有个朋友让我问问你,你是不是谈过恋爱。
废话。
我朋友想知道是什么感觉。
李sir,我们这边大半夜了,你找别人聊吧。
找谁啊。
你去吻吻凌院长。
赵启平没注意到自己的手癌,问打成了吻,输入法出卖了小赵医生,也不知道一天到晚都聊了些什么。
手机一扔埋进枕头里继续犯迷糊。
那边的李熏然握着手机像揣了个炸弹。
他想不明白自己压根没提到凌远两个字,自认为迂回战术用得很到位。
赵启平怎么如此精准地点到了这个名字。
为什么是凌院长啊。
最近看你朋友圈不都是和我们院长吃了什么看了什么玩了什么吗。
李熏然那边迟迟没反应。
赵启平最后又发过去一条。
去吻吻就知道了,自己想有什么用,我关机了,晚安。
去吻吻就知道了?
李熏然瘫在床上,看着天花板,
06
故事到这里,观众该散场了。
至于主角,还有自己要做的事情,毕竟故事以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比如,去吻吻。
写这个的时候一直在听《火红的萨日朗》,啊,这首歌真是有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