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穆不惊左右

愔愔于思,夔夔于守,穆穆语言,不惊左右。

【凌李】路人赵的旁白

没什么故事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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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说说我的弟弟和我的师兄。

我弟弟是个警察,刑警。说真的,在我亲眼见到他无比灵活走路蹿高蹭进我师兄怀里之前,我心中的李熏然一直还停在他当年警校擒拿格斗拿满分的时候。

师兄是医生,认识他许多年,早年间是严肃认真的师兄,如今是一丝不苟的院长,常年藏着本性里一腔柔情无处排解。

后来遇到李熏然,一股脑全给他了。

 

他们两个具体是什么时候勾搭到一起的,我不知道,画个范围大概是李熏然大学期间。

当时李熏然在我们医学院几条街外读警校,那时候按照学校规定剪了利落的板寸,规定倒也没说非要短到那个程度,他不在乎,去学校老大爷开的店里三两下刨出一个毛糟糟的脑袋,摸上去都扎手,自己还挺满意。

一年到头晒得黑乎乎,夏天卡通短袖冬天一身羽绒服,多亏我们家顽强坚挺的基因撑着,任他当年那么折腾如今还能捯饬成小李警官的模样。


警校的食堂不如医学院,那段时间他但凡能出校门都会乐呵呵地往我们学校跑。

凌远那时候已经是博士,在做饭这方面颇有造诣,属于拿一个电热杯也能给你做出一桌菜的技术性人才。那天人才又鼓捣出了一桌菜,打电话叫我去。

我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和李熏然在食堂排队,费了好大功夫才把我家这宝贝从窗口的队伍里面拽出来——他说好不容易排到这里了,不买个狮子头再走说不过去。

李熏然那天揣着他的宝贝狮子头跟我去了凌远家。

后来那颗狮子头反正他是没工夫吃,我和凌远一人一半分掉了。

当时的我专注于用筷子把狮子头分成小块,以至于到现在也想不明白这两个人是如何在我面前暗度陈仓的,依稀记得凌远给李熏然夹了几筷子菜,让他别客气,和自己家一样的。

这也没什么,所以说当时的小赵医生还是年轻,不懂风月里的一切小把戏都能藏起无限深意,如今精通此道,到底已经错失了挖掘一手资料的先机。


大概过了小半个月,师兄又做饭,打电话叫我去。

想起上次他们两个相谈甚欢,顺口问了问用不用叫然然,师兄说不用了,你自己来吧。语气轻描淡写,我去的路上还在想,是不是我家傻弟弟上次战斗力太彪悍,吓到我师兄了。

——那天来给我开门的是我弟弟。

踩着小熊拖鞋,套着我师兄的家居服,开门时的熟练程度让我怀疑是不是我没来的这小半个月里他天天都往这边跑。

师兄在厨房忙活,弟弟给师兄的围裙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而我,站在一边,一时间竟然显得十分多余。

师兄指了指厨房的日光灯,说是然然刚才帮忙换的灯泡,语气仿佛换灯泡是一件多么了不得的事情,还问我亮不亮。

亮。

我比它更亮。

 

一次失眠,想到李熏然,琢磨起他们两个到底为什么会勾搭到一起。

凌远之前的人生大概从没遇到过李熏然这样的人,带着初生牛犊的莽撞和天真,又不乏坦荡率直的赤子之心。

常识告诉我们,外来物种没有天敌,所以攻城略地的速度特别快。

我弟弟这个人吧,从小时候就好看,幼儿园一排小囡囡小胖子哭哭啼啼,只有他乖乖双手放在膝盖上,那时候老师就喜欢捏他的脸,念叨然然乖,第一个给他发点心。

后来长大,一如既往将我们家优秀的基因发扬下去,没长歪,在成功且招摇地度过青春期之后,遇见了凌远。

我现在总说他们两个老夫少妻,李熏然第一个不服。

在他最糟心最不懂事的年纪里,凌远是乐意惯着他的,一点不嫌弃。所以小李警官如今风华正茂,每天还是心甘情愿朝九晚五,晚上乖乖按时回家吃饭,吃完饭洗碗,窝在沙发上看黄金强档。

把日子过成老干部,两个人都乐在其中。

我师兄这个人,早年间其实也是个有情怀有抱负的有志青年。倒不是说他现在没有情怀没有抱负,只是我们所处的这个行业比较复杂,身为一院之长不仅仅需要为自己的正义和热血负责,他自己说的那些懦弱疯狂,其实也未必,只是人成熟之后不得不做出一些妥协,退一步不一定有海阔天空,你还是要退。

至于小李警官,这小子从小就属于调皮捣蛋不服管教型,从会玩喷水枪开始立志要当警察,家里每个人都被他当坏人喷过无数次。长大后如愿以偿,真的当上了警察,还是刑警。

属于那种把人生副线剧情走出花来,你以为这小子每天不务正业乐乐呵呵,猛一回头发现人家主线剧情走得竟然异常完整漂亮。

明知夜路难行依旧高歌猛进。

 

他们两个具体是什么时候搞在一起的我不知道,他们没说过,但是我确实知道他们搞到一起了。

不知道你们会不会有那种感觉,某两个人之间的气场完美融合,严丝合缝一根针也融不进去,其他一切都是不相干的,相隔十万八千里依旧让你觉得外人的存在十分多余。

在这个故事里,我就是那个外人,曾经也试图厚着脸皮继续蹭饭,每隔小半个月按时敲响师哥的房门。

每次给我开门的都是李熏然。

上半身还好,下半身的裤子越穿越短,一开始是牛仔裤,后来是宽松的运动裤,越来越居家。

最后一次他穿着大裤衩来给我开门——那是我最后一次主动去敲师兄的门。

凌院长看起来为人十分正派,传统又保守,穿上白大褂之后,满座的小师妹脸红心跳但就是没有一个人敢上去搭讪。

但这位先生的情话技能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点到了满格,只是平时不会轻易开口,江湖高手深藏不露,哄得我们家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傻弟弟一往情深,根本不需要花什么功夫,招招手就跟着走了。

小李警官遗传到了一张情场老手的祸害脸,出生自带满点的撩人技能,却放任这样的技能随风湮灭皆成过眼云烟。

说来也奇怪,他们两个平时好成那个样子,好像刷了几遍强力胶之后黏在一起,貌离神也是合的,随便一眼都是一万年。

但一旦分开,依旧完整。在亲眼见到过凌远笑眯眯给李熏然嘴里塞零食之后,一度怀疑某位刑警先生遇到歹徒之后该是什么样,还记不记得自己警校里拿过冠军的擒拿拳。

后来有幸见过一次,李sir揍人的架势实在是猛,我看着都替被揍的那位肉疼。

于是终于放心,狮子到底是狮子,对一个人温顺,你还真当人家是谁都能上手摸一把的?

 

曾经有一次,李sir他们一个案子跟了很多天,很危急也很危险,基本不回家。

那几天有事没事遇到院长我也要嘲笑他一番孤家寡人。

没过几天,晚上八九点下了手术,我从手术室出来,看见小李警官一个人站在昏暗走廊的窗户边,孤零零一个背影都恨不得写上失魂落魄。

大概可以猜到,案子估计晚了一步,该救的人没救回来。

有时候我们以为一件事情见得多了就会司空见惯,然后习以为常。

并不是这样,有些事反而会因为一次次的无能为力而徒增挫败感。会随着失败次数的增加,而不得不质疑所有努力的意义,能坚持下来需要很大的毅力。

我尽量温柔地问他怎么了。

他转过来看我,居然还能笑出来一下,说是没事。

我把试图拍拍他肩膀的手收回来,说:院长还在手术,要不要去办公室等他?

他跟我摇头:我去门口等他。

然后头也不回就往手术室门口去了,手术室门外有长椅,他一个人坐在最靠边的椅子上,脸埋在手心。

我回了办公室,接一杯热水再去看他。

隔着一条走廊,看见师兄刚好从手术室出来,见到李熏然似乎挺意外,脸上的表情还没换过来,人已经下意识往李熏然那边去了。

双手张开,等着拥抱。

刚才在我面前挺得像模像样的小兔崽子,坐在那里没动,等着院长过来,然后身子前倾就轻车熟路地倒进了凌远怀里。

院长抱着他,揉头发,说什么我听不清,埋在人怀里的那位说什么我自然更听不清。那瞬间我还颇为感慨,大抵是这世上一物降一物,从来没什么道理,像他们这种互相降也互相乐意被降的,还真是难得。

端着杯子自己回了办公室,顺便拽走路上遇到、准备去找院长的某位护士。

事实证明我还是太善良了。

小李警官在走廊里被院长哄乖了八成,一个电话挂过来,问我是不是还没下班,一起去吃夜宵好不好。

一顿饭小警察借酒消愁,也不清楚是真醉或者假醉,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什么,扒在院长身上根本撕不下来。我也是那一次彻底见识了平时四平八稳的凌院长早已不动声色把情话技能点到满格,基础扎实,花样频出,唬得李熏然沉醉不知归路。

李熏然大概也是知道喝醉了脸红没关系,配合着得寸进尺。

午夜的风格外喧嚣,院长架着弟弟走了,剩下我一个,结账之后不胜唏嘘。

突然很想谈恋爱,正经的,不是小打小闹。正正经经安稳长久,一眨眼就能白发齐眉。

 

以前我一直以为我师兄对李熏然好,那是一台永动机,是一个恒等式。

李熏然在这方面始终有点不开窍,又是沉着心思一条路走到黑的类型。也有好处,笨拙所以真诚,真诚得谁都怕伤了他的一往情深。

小李警官曾经有一次十分英勇,具体案情不去赘述,总之受了很重的伤,就住在我们院。

院长每天一日三餐给他送吃的,硬生生在负伤期间把这个不长肉体质喂胖了几斤,虽然这几斤肉在康复之后没几天就又风吹日晒蹦跶没了。

那天院长有个大手术,进手术室之前嘱咐我,如果到吃饭的时间手术还没有结束,让我把他办公室放的餐盒热一热给李熏然送过去。具体详细到什么火候波几分几秒。

我送晚餐过去的时候没跟李sir说,也不知道他和哪个小护士打听的,知道院长还在做手术,好几个小时了。

不过他住院的那段时间,基本上每个小护士都装了李熏然小雷达,自动靠过去和他多说两句话,床头堆满手工饼干蛋糕巧克力,自是一片少女情怀。

小李警官不懂少女情怀,吃到肚子里的才是真的。

那天手术并不成功。

凌远出手术室的时候,额头上还冒着冷汗,李熏然正费劲地摇着轮椅,试图从电梯里出来,一个轮子卡住了,他低着头弯下腰在那折腾。

不知道他是怎么把自己死里逃生没几天的身子弄到轮椅上,再从住院部跑到门诊来的。

院长脸色还是不好看,但一句话没说,走过去把他从电梯里推出来。

小李警官也一句话都没有说,右手慢吞吞摸到轮椅左边的扶手上,轻轻揉凌远的手背。

我再一次拉住了准备去找院长的小护士,给他们留一个勉强清净的二人世界。

幸而这次我长了记性,早早下班。

免得再被他们叫去吃夜宵。

 

说起来,我们医院一向有一个共识——院长是有家室的人。

罪魁祸首可能还是我。

那年医院和某社区一起宣传什么健康两性生活,奖品发完还剩两盒套,正好院长在身边,我随手递给他:“拿回去和你那口子用。”

院长接了,放口袋了,冲我笑一笑:“谢谢。”

目睹了这一幕的人都知道院长有主了,当天有一位小护士过来问我:嫂子人怎么样?

“人很好。”

“长得好看吗?”

“你觉得我好看吗?”

“赵副主任当然好看!”

“那就好看吧,和我有点像。”

“身材呢?”

“和我也像。”

于是,后来我院一直流传着有关于所谓院长夫人的传说,腰细腿长,又高又瘦。

可惜胸平。

对于医院中的其他医疗工作者在业余时间将院长夫人幻想出了什么模样,院长倒是一笑了之,似乎乐在其中,不懂他们中老年人的精神世界,这种事情有什么好得意的。

大概是关于李熏然的一切事情他都会乐在其中。

听到小李警官的名字都能笑出来。

也不止一个人见过院长在办公室里关起门来打电话,出来之后一个个满脸的不敢置信。

不相信笑成那样子的人真是他们敬爱的领导,尊敬的院长。纷纷幻想电话那边的人该是什么样,热心的小姑娘红着脸猜测,那一定很温柔,院长才笑成那样。

只有我知道,但我不能说。

谁能想到电话对面温柔的混小子,一个打八个,当年警校负重越野拿冠军。

“是不是,赵副主任,他们很浪漫吧?”

“嗯。”

 

现在想想,李熏然曾经也是浪漫过的。

刚工作那一年的情人节,李熏然不知道是在网上看了什么煽风点火的告白视频,跑去订了一捧巨大的巧克力花束。

其实是很庸俗的事情,被他搞得仿佛情窦初开,偷偷给我发了一条短信,说他订了花,要给凌院长的。

那时候还叫凌院长,不叫老凌。

标点符号里都盖着藏不住的雀跃。

一颗颗圆滚滚的巧克力包裹在一层层漂亮的包装纸里,饱满又可爱,花束最顶端坐着一只胖乎乎的小熊,点名道姓送给了凌远。大概是订花和收花的都是先生,送花的小哥当时脸色十分有趣,五彩缤纷热闹异常。

凌远的脸色也十分有趣,大笔一挥笑着签收。

转头找了好多家花店,终于订到一束更大的,送给李熏然。

不用猜也知道巧克力最后都被谁吃了。

李熏然说这种花利用价值高,老凌我们以后都送巧克力的。

可是那两束花实在太大,李熏然吃了很久都没有吃完,以至于现在看到费列罗就头疼,甜得眉头都要皱起来。

某次不经意在李熏然朋友圈看到,他们现在卧室的床头柜上摆着两只熊,就是当年巧克力堆上坐的那两只。

凌远送的那束大一些,玩具熊也大一些,能把李熏然的那只抱进怀里。

后来也有人问起过,当年那个高调送花的和如今传说中的院长夫人是不是同一个人。

是的。

那院长还是很长情啊,这都多少年了。

他们这样一说,我才想起来,确实也是很长一段时间了。

 

前两天情人节,问了问院长过节的计划,他说没什么计划。

该回家回家,该吃饭吃饭,也没什么好庆祝的。

我咳嗽一声,问他:“平平淡淡才是真?”

凌远头也不抬:“李熏然吃饱了才是真。”

十分的老夫老妻,柴米油盐都是糖。

下午的时候遇到一个紧急手术,拖了几个小时,手术室灯熄掉的时候早过了他们平时吃饭的时间。

院长出医院,天色已经完全黑了,纵然我们医院远离灯红酒绿各色娱乐场所,照样时不时能看到一两对小情侣粘着抱着穿街而过。

小李警官没有老实待在家里,没打招呼,一个人开着车来了,正开着车门吹夜风。

车里放着极有凌远个人风格的中老年歌单,李熏然摇头晃脑,跟着哼哼。

看见凌远,李熏然开了车门下来,冲到跟前抱着脑门吧唧盖了个戳。

两个人勾勾搭搭黏黏糊糊扬长而去,留我一个人在早春依旧寒冷的风中无限怅惘。

在以前,我一直抱有及时行乐的念头。

今朝有酒今朝醉,少一层束缚是一层束缚,一个人最自在。

 

后来认识了这两个人。突然开始幻想养老的日子。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

中老年人歌单看来真应该少听。

容易着魔。


【一个英俊的目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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