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穆不惊左右

愔愔于思,夔夔于守,穆穆语言,不惊左右。

【凌李】李熏然的江湖到底有多大

只是满足一下自己的恶趣味……随时删,看看就好。


01

 

李熏然还记得他遇见凌远的那天。

 

饿了许久的脏孩子一个人站在街边,隔了一条街,蹲在墙角偷看街对面的包子铺,新出炉的包子热腾腾,笼屉盖掀开冒出诱人的热气。

凌远把这个不知道自己爹妈是谁的脏孩子拎回家了。

李熏然用脏手捧着凌远递给他油纸包着的两个包子,另一只脏手紧紧捏住凌远的手指,生怕再被丢下,乖乖跟人家走。

手小,两个包子抓不稳,凌远看他吃得费劲,干脆抱起来走。

李熏然于是一手一只包子,左一口右一口,蹭了凌远一肩油,满足得沉醉不知归路。

凌远抱着他回山上,顺路去了半山腰的小河边,把小娃娃放进去洗。

水被太阳晒得温热,凌远用了点劲去搓李熏然脏兮兮的脸,小脸上一搓一道泥印子,瘦巴巴的小孩眼睛迷了水,在他手下瞎扑腾,溅了凌远半身水。

凌远低声吼他别乱动。

李熏然于是老实了,不敢再动,却抱着岸边的石头不肯撒手。

等把他从水里拎出来,凌远才发现这小孩子洗干净了其实长得还挺好看。

捏捏脸蛋,用干净的外袍裹一裹,抱回了家。

那时候李熏然还小,脑袋埋在凌远颈窝里昏昏欲睡,临睡着前还在嘀咕说包子好吃,明天还要吃。

 

凌远养了李熏然。

也没什么原因,毕竟世道如此,这么小个孩子丢到山下去迟早饿死。

 

凌远的房间里堆满了各种奇奇怪怪的草药。

总是有人来找凌远看病,生病的人大多是不好看的,李熏然一开始看见还会怕,抱着凌远的腿把脸埋在凌远衣服里。

日子久了就不那么怕了,甚至还从自己口袋里翻出从树上拽下来的野果子,放到病人枕边,吃点甜的就没那么疼了。

 

凌远的房间旁边有一间木头屋子,破烂得好像走路响一点都会把它震塌。

那里常年锁着门,锁连带着门环一起生了锈,不知道锁了多少年。

最开始李熏然还没有窗沿高,扒着窗台也看不见屋里面藏了些什么。后来个子蹿高一点,趁着凌远不在,李熏然翻上窗台偷看里面,他戳破窗户纸,从小小的破洞里窥里面的洞天。

才发现那其实是很普通的一间房,桌椅上都积了灰,墙上挂着一幅画。

画上的人长得好看,华服锦衣,冷冷清清地瞧着自己。

很久以后,李熏然问过凌远,那画上的人是谁。

凌远当时正坐在屋前台阶上翻一本书,他偏头看了看李熏然:“一位故人的,故人。”

他连续说起两个故人的时候,脸色有那么一瞬间不那么好看。

李熏然于是不敢再问,杵着一根小树枝在地上比划来比划去。

 

小孩子其实是有些羡慕的,凌远有那么多的故人。

可他只有一个凌远这么一个故人。

 

02

 

李熏然慢慢长大。

门口有棵老槐树,李熏然开始蹿个子的时候,吃完晚饭总喜欢拉着凌远到树下,背靠着硬邦邦的树干站好,要凌远给他量量个子。

他稍微踮了点脚尖,凌远看到了,伸手摁了摁他肩膀。

李熏然被摁下去,又踮起来。

凌远没办法,只好给他量。

“长高了吗?”李熏然转过身看树上轻轻划下的刻痕。

“没有那么快,谁像你天天量。”

 

李熏然像拔了节的竹子,挺拔劲瘦,以前凌远给人看病的时候,李熏然喜欢坐在门槛上,拿着小树枝在地上比划。

凌远教他写字,他一个一个写在土里,面前这一片写完了,就用脚踩平,再重新写一遍。

后来字都学会了,就用小树枝对着空中比划,嗖嗖嗖。

凌远看见,觉得一招一式倒也挺像那么回事,走过来往他手心里放两颗青枣,问他以后想做什么。

李熏然不想当神医,悬壶济世是很好,可是他不喜欢。

他拿着树枝对着夜色比划了两下,说自己想当个绝世高手。

死不了的江湖梦。

 

山间的月色总是比别处凉一些,静悄悄地洒下来。

凌远打开那间锁了门的房间,李熏然跟在他身后,手里紧紧攥着小树枝。

房间里仍旧挂着那幅画,画里的人仍旧没什么表情,沉默而长久地看着画外的人。

凌远目不斜视,径直走到角落,擦干净落了灰的柜子,取出几本书:“给你。”

是剑谱。

李熏然翻了两页,灰尘扬起来,有点呛。

“你的吗?”

“不是,”凌远再把柜子关上:“是我师兄的。”

“他原来住这里吗?”

“嗯。”

李熏然看了看墙上的画:“这个人是你师兄吗?”

半大小子问起问题来总是没完没了。

“不是,”凌远也跟着他看过去:“这是他喜欢的人。”

师兄,是故人。画里的人,是师兄的故人。

李熏然松了口气。

被凌远看在眼里。

 

03

 

大概是真的天资不凡,凭那几本不知道猴年马月何人杜撰的剑谱,李熏然也真能把树枝摆弄得像模像样。

凌远在屋檐下摆弄药草。

李熏然跑过来,整个人汗津津的,额头上趴着一缕打了卷的头发。

凌远用沾了药汁的手替他把头发别到耳后。

“学成了以后熏然想做什么?”

“除暴安良?”李熏然想了一下。

“山间可没有暴可除。”

李熏然想也没想,脱口而出:“那就下山去!”

凌远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笑着把李熏然又被晚风吹起来的头发挽到耳后:“好。”

 

柜子里有很多剑谱,凌远给了李熏然一把同样快要生锈的钥匙。

李熏然自己开门,自己拿剑谱,靠在柜子上翻书,画上的人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凌远就在隔壁妙手回春、悬壶济世。

看过的剑谱被李熏然堆在书架上,直到有一天伸手去柜子里摸,只摸到硬邦邦的木头底。

书看完了,书架上已经摞了好高一摞书。

李熏然抿着嘴唇把书一本本放回去。

落好锁,出门去找凌远。

凌远正在给一个小娃娃看病,小孩子一直哭,凌远就把他抱上膝头,一前一后晃悠着哄他,一只手趁机搭住小孩手腕诊脉。

以前也是这样的,李熏然刚被凌远捡回来,也经常被凌远放在膝头上,前前后后晃着,给他讲陈芝麻烂谷子的故事。

后来李熏然长高点,坐在人家腿上就别扭了,故事也都听过几遍,再也没什么故事讲了。

李熏然突然想起来自己第一次见到凌远。

混着肉包子的香气和包子铺大妈不耐烦的轰赶,凌远揉一把他脏兮兮的脸:“小娃娃,跟我回家罢。”

 

04

 

李熏然等凌远为别人看完病,慢慢走到他身边:“我要下山了。”

凌远正在收拾桌上乱七八糟的笔砚,动作略微顿了顿,眼睛都没抬一下:“是该去历练历练。”

不知道为什么,李熏然又说了一遍,我要下山了。

凌远这次抬头看他:“什么时候走?”

 

李熏然走了。

他走的那天和山间花开花落过的许多个日子一样,没什么区别。

晨光熹微,他腰间挂着凌远送给自己的一把剑。

凌远说这可是把好剑。

琅琊阁阁主亲手锻的。

李熏然接过来,点点头,然后理所当然地没有当真。

琅琊阁是什么地方,于江湖中人而言神秘如九重蓬莱,琅琊阁主大概更是不可说的存在。

他还是老老实实把剑挂在腰上,踏着还没来得及落干净的月色下了山。

这条路他走过很多遍。

最小的时候,走几步就走不动,耍着赖要凌远抱着走。

其实并非真的走不动,就是喜欢让凌远抱着。

凌远身上有好闻的药草味,他可以两腿分开挂在人家腰上,被托着屁股,两只手圈住凌远脖子。

伸出手指数树枝上的野鸟和草丛间跑过的兔子。

凌远很有劲,一只手就能托住他,还能抽空从路边的树上揪野果子给他。

小孩吃东西滴滴答答,艳红色的汁水沿着他小胳膊滑下来,洇到凌远衣服上。

这条路走过很多遍,李熏然还是第一次一个人走。

一个人的路程总是漫长一些。

漫长到他好几次险些转身往回走。

漫长到他还来得及在心里和凌远闹了会别扭。

譬如如果你刚才留我一下,那我可能就不走了。

譬如你现在追下山来,我也不是不会回头。

 

李熏然走到山下,豪气得不得了,凌远给他好多钱,他一口气买了五个大包子,拿油纸包着吃。

吃了两口,呸,真难吃。

 

05

 

凌远没告诉李熏然挺多事。

比如他师兄其实就是琅琊阁阁主,不世出的名医,而他的功底不输他师兄分毫。

比如李熏然练过的那些剑谱都是遗世孤本,江湖人为了这些本子上随便一页都能争得头破血流,李熏然却一个人就着知了声学了个通透。

比如画里那人是当今圣上萧景琰,和他师兄是过命的交情。

 

萧景琰小时候身体不好,被送到琅琊山,老阁主亲自调养身体。

蔺晨要比萧景琰小几岁,还是个肉球一样的团子,每天睡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撒丫子跑到隔壁看看新来的漂亮小子还在不在。

然后缠着人家玩一天。

老阁主算来算去,说是这边风水好,养人,提溜着三个小孩来了山里。

凌远眼睁睁看着那两个人从泥坑里一路滚进了被窝里。

萧景琰身体好了,活蹦乱跳,被接回了皇城。

其实凌远听蔺晨说,压根不是身体好不好的问题,蔺晨说话颠三倒四,凌远没听明白。

大概是说萧景琰原来有个哥哥,对萧景琰好,朝政动乱,皇子们各自心怀鬼胎,哥哥把弟弟送出宫躲一躲动辄见血的权谋恩怨。

后来这哥哥死了。

萧景琰没了庇护,这回去大概就是羊入虎口。这样说或许并不合适,那不是虎口,那是小皇子的家。

侯门姑且深似海,何必妄言宫门有多深,总之小皇子一去不返。

萧景琰小的时候不像长大了那样不爱笑,圆乎乎的,蔺晨也圆乎乎,两个圆乎乎的家伙蹲在地上用树枝戳蚂蚁玩。

蔺晨问他:“你长大了想做什么啊?”

萧景琰脱口而出:“想做皇帝。”

“做皇帝干什么?”

“做皇帝就可以吃很多榛子酥,全天下的榛子酥都是我的,”萧景琰说完,用木棍戳戳蔺晨长着肉窝窝的小胖手:“没人可以欺负皇帝。”

所以后来蔺晨嘱托梅长苏入朝,梅先生倒是尽责,一路辅佐萧景琰,终有一天龙登九五。

萧景琰到底是没再回来,做了皇帝就更回不来,

人家说江湖是吃人的地方,蔺晨用扇子敲着桌面,醉醺醺地跟凌远嘀咕,那朝廷才是吃人的地方。

吃了我的景琰。

就再不吐出来啦。

 

06

 

至于江湖是不是真的吃人。

吃了他的李熏然还会不会吐出来,凌远不知道。

 

人总该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去。

譬如萧景琰和他的如画江山。

再譬如李熏然,捧着五个大包子下山了。

凌远不拦着。

李熏然应该知道世界有多大。

你知道天下有多大,如果还愿意回来,那我自然等着。

或者江湖梦不死,那就该去快意恩仇恣意逍遥。

 

凌远听到有关李熏然的消息。

有关一个好看得不像话的年轻人,剑路古怪又刁钻,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旁门左道,没人破解得了他的招式,便只有乖乖被打的份。

年轻的剑客揍完人,抖抖衣领上落下的雪花,跑到最近的县城去吃好吃的。

蔺晨的胖鸽子扑楞着翅膀从琅琊山飞过来,给凌远一封信。

蔺晨在信里问他,你是不是把我的剑谱给别人看啦?

凌远没回信,折吧折吧烧了。

他懒得搭理蔺晨,萧景琰走了之后蔺晨的话就变得很多,没完没了,逮着一个鸽子都能叨叨两个时辰。

第三个月,李熏然没回来。

凌远摊平一张纸,画了一幅画,画上的人好看得不像话,手里攥着小树枝,坐在台阶上写字。

这像是很多年前。

蔺晨也是在这里,一手酒壶一手毛笔,画了一个小皇子。

 

画挂在那里,好几年过去,没落下灰,太阳好了凌远还有心情拿出去晒一晒。

各种药材在院子里排成队晒太阳,最后躺着一幅画。

 

07

 

李熏然再回来的时候,是一个冬天。

那天没下雪,有点冷。

 

凌远在窗前看书。

李熏然推开门的时候,他刚好把手里的书放下。

两个人对视片刻,李熏然抿抿嘴想说话,不知道是被冻僵了嘴唇还是压根没想好如何开口,哆嗦半天一个字也没憋出来。

很多年前干了坏事,把凌远的各种药材混在一起,被逮住了,站在院子里手足无措的时候,他也是这个样子。

相比而言凌远就坦然得过分了。

 

“回来了?”

就好像很久以前,李熏然只是去半山腰捉了一下午兔子。

他的嘴角带着点微笑,好像斟满了从别后寒来暑往的满满月光。

 

08

 

李熏然那天晚上是窝在凌远床上睡觉的。

凌远说他的小屋子太久没人住,灰积了太多,明天再收拾。

李熏然光着腿蹦上凌远的床,裹着被子打了个滚,口鼻间铺天盖地的都是凌远的味道。

凌远吹了灯上床,李熏然状似无意地蹭过来:“有点冷。”

凌远搂住他,说你明天想吃什么。

李熏然在黑暗里沉默了半天,闷声闷气地说想吃包子,肉包子,山下的包子不好吃。

因为不好吃,我才回来的。

然后就被恶狠狠地揉了一通头发。

李熏然对着夜色说,我回来了。

凌远没理他。

李熏然翻个身,眼睛在夜里都亮晶晶的:不走了。

 

第二天早上李熏然不是被肉包子叫醒的。

有人踹他屁股。

捂着屁股坐起来,面前是个很眼熟的人。

李熏然半天才从被凌远托着屁股下山赶庙会的梦里醒过来,盯着这人看半晌,想起这是隔壁屋里画上面的那个人。

那个人手里的包子还冒着热气。

他咬一口,然后从袖子里摸出几个铜板,丁零当啷拍在李熏然床头:“等会我们一起下山买点心吃!”

李熏然想问他怎么从画上下来了,还没开口,对方已经神神秘秘坐在了自己身边:“有家榛子酥做得特别好吃,朕带你去。”

“特别”两个字拉得很长,让人觉得这个什么酥大概真的好吃得要命。

他说话都带着一股包子味。

李熏然闻着味,起床,顶着乱七八糟的头发摸去小厨房。

厨房里也多了个人。

多出来的那个人披头散发,穿着身并不合身的白衣服。

又或者以他的身材而言,穿什么都有些一言难尽的不合身。

那人盯着李熏然看了片刻,扬声说等会过来跟我比试比试,看看小朋友功夫怎么样。

 

李熏然没和他比试,捧着两个肉包子和萧景琰下山了。

萧景琰绣着金丝龙纹的衣袖蹭在脏兮兮的小路上。

李熏然左手一个包子右手一个包子,左边咬一口,右边再咬一口。

 

 

他突然不想知道江湖有多大了。

 

大也大不过凌远那间半山腰的小屋子。

大概十几年前凌远把冒着热气的包子放到自己手上的时候,就已经把整个江湖给了他。

 

09

 

江湖何其远,庙堂何其高。

如今举目及天涯。



(就是想……试一下奇怪的au和成谜的年龄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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